《园冶》版本叙评录(一)

本文以历时性为主线、共时性为副线,将个别间接知悉、大量直接目见特别是所收集、所掌握和案头所使用的《园冶》版本作一叙录,并作或简或详的叙评,其目的是多元的:

一、以《园冶》的版本研究垫底,为“园冶学”的建立夯实基础

以往的《园冶》研究中,“探究文义、着意注释者多,关注版本、究源溯本者少”。可见版本的研究和梳理特别薄弱,这主要由于学术界对20世纪80–90年代诠释性的版本(如《园冶注释》)知之较多,而对历史上的重要版本如日本所藏明、清诸版知见甚少,故首先必须究源溯本;同时,学术界对普及层面上涌现出来供阅读、品赏、收藏的种种版本兴趣不大,缺少关注,这是又一种欠缺。本文力求从版本学的高度强调研究《园冶》版本的重要性,力求厘清其版本的源与流,提供国内外的流传线索和研究信息,为“园冶学”的发展略效绵薄。凸现历史时代与《园冶》传播间的关系。

二、彰显《园冶》影响史上一次次兴起的《园冶》热

具体地说,是一次次的收藏热、传抄热、研究热、翻译热、出版热、营销热、装帧热、经典崇拜热……其中也大有文章可做,亟需研究、梳理和总结。

三、助推国内《园冶》热诸多层面(含提高与普及)之间的互鉴互动

具体地说,是力求能助推研究界、收藏界、包括装帧在内的出版界甚至读书界特别是广大《园冶》爱好者之间的往复交流,既走向普及,更走向提高,并建立广泛的、可持续发展的园冶学批评,不忽视研究、批评层出不穷的《园冶》新书之优长与不足。

四、助推中国与域外、大陆与海外的文化交流

试看《园冶》及其研究,除了中国广袤的大陆外,早已广及日本、英国、法国、美国、澳大利亚、新加坡、韩国以及中国的台湾、香港等,特别随着中国的崛起,海外的“中国学”也应运而生,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时代课题,这从 [新加坡]康格温《〈园冶〉与时尚——明代文人的园林消费与文化活动》可见出(图1),而“园冶学”正是“中国学”的典型之一。

图1

还应说明,笔者的《园冶多维探析》曾列述历史上和现当代的《园冶》重要版本十馀种,但为其理论框架所限,亦将普及层面上种种本子置于视域之外,本文则以求全为旨归,将所知见的大量《园冶》版本,按年代先后(以2018年为下限)加以梳理,逐一作详略不一的叙述点评,重要的版本更注意交代细节。本文还以以20世纪80年代陈植的《园冶注释》为界,前半侧重对诸版源流、传播的叙录,后半则侧重对诸版体例、译注、观点乃至插图、装帧等的叙评。

01

[日]内阁文库藏明版《园冶》珍稀全本

图2

线装(四针眼装),三卷,书皮栗色(图2),崇祯甲戌七年(1634年)阮衙初刻本。上卷的扉页,上部钤大圆形楷书藏板印:“安庆阮衙藏板如有翻刻千里必治。”下部钤大方形朱文篆书章:“扈冶堂图书记。”二印占一页,均朱色。这种合钤形式,称“天圆地方”式。笔者曾对这种藏板印与藏书印共处一页的奇特现象试作揭秘。此三卷本原藏日本东京内阁文库。系明版孤本。三卷书签上楷书“园冶”二字之下,分别钤有上卷、中卷、下卷的卷次红字印。每卷书皮下部,贴有“内阁文库”红字标签,标明“册数3”。上卷内还刻有阮大铖崇祯甲戌年手书《冶叙》(有乌丝栏),其后有计成《自序》。此称“内阁本”。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图书馆存此三卷胶卷副本。

又据陈植1956年《重印园冶序》所云,1921年于本多静六处见“见木版本三册,闻系得之北京书肆者”。金按: 此明版三卷三册,疑与内阁本属于同一版本,此本今未见。

02

北京国家图书馆藏明版《园冶》残本

图3

线装,存上卷,缺中、下卷。《兴造论》(图3)首行钤有朱文章草“长乐郑振铎西谛藏书”、白文篆书“钱唐夏平叔珍藏”印。据韦雨涓述,“出版于1940年的《明代版本图录初编》……还只见夏氏藏书印,但1961年出版的《中国版本图录》中夏氏印之上已经多出郑氏藏书印,郑振铎1958年逝世后,家属将其遗书捐献给国家图书馆”,故又钤“北京图书馆藏”印。金按: 此明版与内阁文库本有两大区别:(一)崇祯甲戌阮叙之后,计成《自序》之前,增刻郑元勋手书《园冶题词》(无乌丝栏),末署“崇祯乙亥(金按,即崇祯八年,1635年)午月朔,友弟郑元勋书于影园”,并称为“郑序”,如是,此本成了最早的三序俱全本;(二)上卷分为两册:开头至“三、相地”为第一分册,“四、装折”开始为第二分册。这样就成了三卷四册本,与三卷三册的内阁明本不同,此称“国图本”(或称“西谛本”)。金按:此四册本也曾出口日本,[日]桥川时雄据《江户时代唐船持渡书研究》指出,“一部四本的《园冶》”在正德二年(今按,即1712年)运入日本。金按:此本今未见。

03

中国台北中央图书馆藏明版《园冶》残本

线装,存上、中二卷,缺下卷。即朱启钤《重刊园冶序》谓“庚午(金按,即1930年)得北平图书馆新购残卷”。按,为崇祯八年(1935年)版。梁洁指出,“彼时的‘北图藏本’今天已经进入台北故宫博物院图书文献处,即今收入《原国立北平图书馆甲库善本丛书》册451者”。该丛书序言云, 1931年“九·一八”事变发生后,“甲库善本几经流转,先后运至上海、华盛顿,最后进入‘中央图书馆’”。称“台北本”。

04

[日]桥川时雄藏隆盛堂《木经全书》(《园冶》)

合集,布面精装,有书匣,日本东京渡辺书店昭和四十五年(1970年)出版,书脊为:《园冶——桥川时雄解说》(简称《园冶解说》)。《园冶》书名页框上,横行刻“名园巧式”四字,框内中行刻“木经全书”四个大字,右行之下有“古文英发集即出”字样,左行之上有“新鎸图像古板鲁班经夺天工原本”,这些均显然为商业行为;下方刻有“隆盛堂梓行”字样,并钤“隆盛堂藏板”大印,正中上部钤有朱色圆形花石肖形大印(金按:疑为“隆盛”之象征性商标)(图4)。

图4

韦雨涓说,“隆盛堂乃我国清代今太原一刻书坊,刻书活动从康熙朝一直持续到道光年间”。《园冶》主要由于为阮氏所刻而遭贬于清王朝,可谓“大不遇时”,但“有些文人和民间书商仍认可《园冶》的价值,暗暗改名重印”,于是,《木经全书》就代替了《园冶》之名。“孔子说,‘道不行,乘桴浮于海’……《园冶》有似于此,它隐姓埋名,‘流亡’到海外去了(金按:这种曲折历程,也是《园冶》被称为‘奇书’的因由之一)”。隆盛堂的策略是成功的:在书前撤去阮《叙》,以廓清其负面影响;突出“郑序”(即《园冶题词》),以弘扬名流高士的正价值,并巧妙地改名换姓,继续出版,从而得以流传并保存于东瀛,坊主不愧为有智有识的书商。《题词》首页上钤“栗山草堂”细朱文印;《兴造论》首页钤“磊林”白文印(为日本名士石坂专之介藏书印)。《园冶题词》首页下钤“桥川时雄”藏书印。桥川时雄(1894–1982)是颇有眼识的《园冶》收藏家,其藏本是除内阁本外唯一三卷俱全的善本。合集中桥川的日文《解说》,高度评介了《园冶》,也保存了一些有价值的资料,当然也颇多疏误,如“许(应为‘计’)无否”。此称“隆盛本”。对此,曹汛认为系“宽政七年(1795年,我国乾隆六十年)以前隆盛堂翻刻《木经全书》本”。梁洁则认为,“隆盛堂本并非翻刻,而是直接使用了成书重新装帧而成”,“因其文本与內阁本版式等均完全一致,故在表内将其列为明版。二说并列于此,存疑待定。

05

[日]藏华日堂《夺天工》(《园冶》)钞本白井本

线装,上卷全,下卷缺,中卷错简,阑入下卷,现藏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。书皮灰青色,书名页版式为:顶部横行书“名园巧式”四字,框内居中竖行书“夺天工”三大字。右下有手绘篆书“华日堂”印,左下方有手书“华日堂藏书”五字(图5)。

图5

据韦雨涓考,华日堂“乃清初文人伍涵芬家堂名”,“《夺天工》和《木经全书》是国内改名翻刻(金按:翻刻说与梁说抵牾)后运抵日本的,并非到日本之后改名出版”。金按:伍氏于清康熙戊寅年(1698)迁金陵(南京)为书商,其《华日堂书肆新成》有云:“既少郭田五十亩,全凭心织百千车。侨居白下三山市,滥卖紫溪伍氏书。”钞本的书名页左上方,有手绘“卓荦观群书”章,此印面文字经查,系出晋左思《咏史》:“弱冠弄柔翰,卓荦观群书。”韦雨涓指出,此印“是清代藏书家谢浦泰的藏书印。谢浦泰(1676–?),江苏太仓人喜藏书抄书”。华日堂本与隆盛堂本的不同是:一、三卷目录不是分置三卷之首,而是集中置于书前;二、没有撤去阮《叙》,而取折中之法,将郑序置第一,阮叙置第二,自序置第三。遗憾的是华日堂原刻本未见,流入日本后,钞本误字较多,其书名页的上、下部,钤有朱色“帝国图书馆藏”方圆大小二印。钞本因《题词》首页有“白井氏藏书”印,称“华钞白井本”。此外,梁洁指出,日人华钞本还有林家本(详后)、樋口本(详后)、鸥外本(日本医学博士、文学家森鸥外所藏)三种,此四种均抄自同一原本(金按,此说尚需推敲)。又认为,华日堂本与隆盛堂本一样,“均为两家书坊获得成书后重新装帧出版而成”。对这一现象,李桓概括说,“因为《园冶》在日本畅销,所以在中国成为禁书之后仍然有印刷和出口日本”。金按:不只如此,还出现了种种日钞本,形成了较长时间的东瀛《园冶》传抄热、营销热、收藏热。

06

[日]藏华日堂《夺天工》(《园冶》)钞本林家本

线装(四针眼装),三卷全,现藏日本内阁文库(即公文书馆)。书皮灰赭色,无书签,三卷均于书皮直接书“园冶”二字,其下分别书上、中、下三字。上卷书皮贴有竖行和横行标签,番号为“汉:2443”、“册数:3(1)”、“函号:308∕23”右上角有篆书“昌平坂学问所”墨印。书名页“名园巧式”四字下,框内三行所书绘之字、印,均同于白井氏藏本,唯“夺天工”三字特肥而锋芒毕露。“园冶题词”首页,上部钤方形“林氏藏书”“日本政府图书”二印,下部钤长方形“浅草文库”长印等。《借景》章有缺字,《自跋》残缺更多,特别是缺首行十八字。末页有“宽政七年以近藤重藏本誊录”字样。按:近藤重藏(1768–1841),为日本江户后期幕臣,又曾管理过红叶山文库。此三卷本错字,与白井氏藏本互有异同。《选石》中“龙潭石”“青龙山石”的“龍”,均书作“竜”,更是日抄本的一个证明。“竜”在中国是一个生僻字,在日本却是常用字。

免责声明

本文刊于《苏州园林》杂志2019年第4期,作者:

金学智:著名中国园林美学学者,教授,首届苏州风景园林终身成就奖获得者。

文中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,如有侵权,请联系删除!

苏州风景园林公众号文图版权所有,不得侵权,违者必纠。

投稿邀请:《苏州园林》已开辟《园冶研究》专栏,诚邀研究者、爱好者提供大作,亦欢迎只言片语的短文! 来稿请寄至学会邮箱:szfjylxh@163.com,并注明“《苏州园林》编辑部收”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